呐,你说,人们老是讨论“活着”的话题,“活着”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呢?
是一种物质上的感觉,是一种精神层面上的感觉,还是一种超脱的存在呢?
此刻的我,
打心底里觉得用这三种形式来形容“活着”,都是那么的淋漓尽致。
看着从未见过的风景,体会着从未有过的感觉,思考着从未想过的问题。
脱离了守护我几十年时光的地面,
享受着美好的我,
大声地欢笑的我,
幸福地流泪的我,
看着那梦幻般的茜色天空。
用最后短暂的瞬间,解开了那一直困扰着自己的问题。
——人类历,3322年,过度开发而呈现崩溃的世界。
传说中的太阳依旧没有出现呢,天空依然是灰色的一片,这片破碎的地方依旧没有什么值得去留恋的地方,从偶尔在路边见到的人口中得知正准备迁往其他城市,我的明天又会有什么样的展开呢?
你,现在在干什么呢?
皱眉思考了一会,我又将最后的这句话划去。
——3322年4月1日
如是,
我在这本破烂的笔记本上歪歪扭扭地写下了每日必写的日记。
......
“哈——真是有够无聊的呢,这样的世界。”
不知从什么时候养起了这样的习惯,可能我也在害怕着吧,害怕着如果哪一天就这么不带着一丝痕迹消逝而去了,对于生活在这个毫无生气世界的我来说,死亡已经不再是那么可怕的事了,但是一想到没有人认识到自己的存在,一想到自己会像一粒尘埃般随风消散而去,一种无名的孤独之感便会笼罩着我。
我害怕这样没有存在感的生活,仿佛就像没有活过一般。
随手拿起从城市废墟中捡来的各种破破烂烂的东西,将他们漫无目的地在手中比对着。
在破落建筑间毫无生气旋转着的巨大齿轮,给这个昏暗的世界带去了一些零星的灯火。远处高耸地不见尽头的建筑物里传来阵阵轰鸣的敲击声,我早就习惯了这个只有在固定时间才能听见的声音,就像这个世界想要传达自己最后的心跳一般。
贯穿在密密麻麻建筑之间的走道因为年久失修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说不定什么时候可能会坍塌下来呢,心里这么想着我加快了脚下的步伐。
转过熟悉的街角,一辆老旧地早已不能动的巴士被遗弃在了路边,泄了气的轮子毫无存在感地耷拉在地上。令人惊讶的是这辆巴士的周围居然生长着一些不知名的杂草,在这个不分昼夜的世界居然还有着这种渺小的生命在这里生长。
“真是固执呢!明明都不知道到底为什么活着!”
吃力地拉开生锈的车门,欣然走上了仅有两步的台阶,我停下了步伐。
“打扰了。”
虽然车上空无一人,但我还是习惯性地说出了这句话。走到熟悉的座位,以自认为庄重的形式坐了下来,我拿起了摆放在身边的笔记本。
是的,这本笔记本不是我的东西。它属于这个世界上的某个人,或者也可说是曾经属于,毕竟那个“某个人”我从来没有见过。
翻开破旧的封面,熟悉的字迹映入眼帘。
“我居然会想要写日记,真是稀奇的事情。可能也是因为太无聊了吧,总之从今天开始我要写日记啦!哈哈~真是稀奇。”
第一页的内容就这么多,既没有注明写下的日期,也没有在封页写上自己的署名。
“这个人真的明白什么是日记吗......”
我嘀咕了一声,翻开了第二页。
“嘿嘿~这还真是个大工程,要把这里剩下的人都送出地球什么的想想还真是困难,不知道能不能顺利进行呢?”
送出地球?记忆里的胶片悄悄的滚动起来,好像在很早很早的时候确实有发布过关于移民外星球的消息,那时候有说找到了合适的星球吗?是什么时候的事了呢?
“‘外面’发来消息,好像是资源不够需要紧急发射一批呢,在这种关键时刻还要调用资源去给他们真是有够呛。”
“啊啊~又累又枯燥的一天。”
“街角便利店的便当意外的好吃呢!”
日记的主人似乎经历了很长时间重复而且劳累的工作,日记的形式也多是以诸如此类的一句话来搪塞。
“真是令人气愤,上层居然私吞了资金逃跑了,技术部那边好像一片混乱了呢,我该怎么做比较好?逃跑吗?”
“啊啊,果然是没有资源了吗。明明造了这么一个引以为豪的大家伙,却永远飞不起来了呢。”
“哈哈......就剩我一个人还在执着着这里吗?这个城市果然也要走向衰亡了吗?”
“真想再看一次太阳。”
日记的最后留下了这么一句话便什么也没有了,虽然内容也净是些无趣的日常,但是我还是看得津津有味。毕竟书这种东西在这个破落的地方真的是太罕见了。
我把笔记本翻到最后一页,那里是我写着的一些像是自嘲般的发言。
“呐,你叫什么名字?”
“你是在哪个公司工作吗?真奇怪,明明这里都已经没什么人了,却说的好像有很多人在上班一样。”
“真的找到了适合移民的星球了吗?”
“真的能够把所有人都带走吗?”
“我也很累呢,每天都重复地在几个地方走来走去,只不过累的不是身体罢了。”
......
“太阳......是什么?”
这种情况持续了很久我才反应过来,自己这种愚蠢的发言根本不可能会得到期待中的响应。
“真是可笑!”
远处的敲击声消失了,随着我走下车,巴士也发出了如释重负一般的声响。我用力拉上车门以防日记被什么奇怪的人或是野猫偷走。
沿着熟悉的街道我来到了百货商场,这里是我个人的御用餐馆,在装满了琳琅满目商品的罐头专柜里,我熟练地挑选了自己最喜欢的牛肉罐头在用餐区坐下。
“吱呀——喵~”
一只身形狼狈的黑色猫咪出现在了我的视线里。
我急忙抓紧了放在桌上的牛肉罐头。
“去去去,快走开你这个坏东西,这是我的东西。”
似乎听出了我声音里的敌意,它喉咙里发出了威胁般的噜噜声,然后转过头去跑走了。
......
罐头这种东西真心是人类史上最伟大的发明呢!能够保存食物在很长的时间里不会坏,而且味道也很棒,从水果到肉食甚至还有饮用水,还方便我带走......
“街角的便当真好吃。”
脑子里忽然崩出这么一句话让我停止了对罐头的赞美。
“便当是什么?”
“很抱歉今天也没有钱支付所以花销都替我记在账上吧!”
风卷残云般地收拾完眼前的罐头我对着空无一人的柜台抱歉地说道。
回到外面天色已经渐渐暗淡下来,带着收集了一天的奇怪零件我回到了住所。
我住在一个废旧的修理厂里,虽然这里充斥着变质油脂散发出来的奇怪味道,但是钢质的墙壁以及只有两层楼的高度让我能够感到安全感,最重要的就是住在这里能够方便我工作。
我将带回来的一些罐头放在二楼的卧室,就匆匆忙忙地走回了一楼。
这里空间很大,因为是修理厂所以到处都堆放着修理用的工具,而这也是我需要的。
厂房的正中间停着一架类似飞行器的东西。
在很久之前我在某处见过这种东西的设计图,好像是叫做飞机来着。虽然不能带人离开地球,但是飞到空中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只是即便是这种简单的飞行工具,对于我一个外行人来说也不是什么容易的事。好在结果还不错,在经历了这么久的研究和制造之后,它终于快要完成了。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去建造这样一个东西,可能是过于无聊想找点事做,又或是受那本日记的影响也说不定。总之再过不久我就能坐着这玩意去见识见识那个所谓的叫做太阳的东西了吧。
照着自己画的设计图,我开始做起了名为螺旋桨的零件。
......
“飞机”终于大功告成啦!这也许是我最后一次写日记了吧!如果我到了遥远的国度会见到其他人吗?嘿嘿,有点激动呢!
坐在熟悉的位置上我写下了这最后的日记。
不知不觉之间这本笔记本都快被我和不知名先生的日记给写满了,虽然使用别人的东西不太好,但是我就要离开了希望他也能原谅我吧。
我将笔记本放回原位,然后又修正了很多遍才心满意足地走下车去。
“吱呀——”
巴士似乎也注意到了今天与往日的不同,深情地与我问候道别,往日熟悉的敲击声今天也没了影。
“哈哈不要这么伤感啦!你说是吧,猫。”
不远处一只蹲坐在地上的黑色猫咪正在津津有味地吃着我帮他打开的牛肉罐头。
......
修理厂的附近有一片开阔的空地,那里刚好为飞机的起飞提供了良好的条件。我将喷着红色油漆的飞机开到场地上,拎上满满一袋的罐头和备用的燃油上路了。
引擎的巨大轰鸣给这个寂静的世界增添了几分不一样的色彩,时间也渐渐在这个静止的地方流淌了起来。手中操纵杆缓缓松开,它向前走去。
在地上滑行了数十米之后,随着一阵浮动的感觉,我和这个仅供一人乘坐的小型飞行器离开了地面。
只是在起飞的一瞬间我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情,“我......为什么要离开这里?”
虽说是安全的起飞了,但是我还不能掉以轻心。因为没用有经过任何的测试所以不知道它能不能经受得住气流的冲击。好在这个地方早已没有了风这种概念,在这高楼林立的世界,空气早就被圈养了起来。
随着飞机的升高和远离,修理厂逐渐变小直到变成万千小点中的一个消逝而去,这个破落的世界也变得越发模糊。就像在地上看不见太阳一般,这里,看不见任何东西,我进入了一个灰色的世界。
为了防止在这片灰色里与那些高耸入云的建筑发生碰撞事故,我把高度慢慢提高。到目前为止一切都还算顺利,但是传说中的太阳依旧没有出现。
“我为什么要离开地面?”
这个问题再一次出现在我脑海里,我索性将飞行方向直接指向了天空,飞机也因为方向的突变发出了巨大的声响向我抗议。
即便我离开了这个所谓家,我依然是在那一片天空之下,可能环境会发生改变,可能会见到不一样的城市,但它依旧是那个我讨厌的世界。
“至少在死之前。我......好想见一次太阳。”
我这时才明白我早已厌倦了一个人,一个不会被任何人依靠,不会被任何人讨厌,不会被任何人认同,不会被任何人批评......的人。
飞机的反抗声越来越响,而那浓厚的灰色依旧未有消散的迹象。
终于在一阵引擎的熄火声中,它在空中解体了,我像一只折翅的鸟儿一般飞了出去。
我依旧没能看见太阳。
“真没用......”
当美好与期望落地时,除了失望,我似乎一无所有。
“隆隆隆隆——”
忽然间,不远处传来了巨大的声响,一股强烈的上升气流让这灰色的空间运动了起来,下落的速度仿佛也因这股气流变得缓慢。
呼啸的气流互相拉扯着,周围的灰色仿佛也逃命般地消散而去。
一束金光忽然间钻了进来映照在了我的脸上,双眼也不知为何像是干涸了很久的泉眼一般渐渐复苏。
“太阳......么。”
我现在打心底里的觉得“活着”原来是那么棒的一件事。
无论有没有人知道他的存在,他也依旧在那里散发着自己的光辉。
远处带着一股强大冲劲的大家伙也突破了云层向那未知的地方飞去,直到灰色重新凝聚将我包裹其中。
我降落的速度也随着“嘭——”地一声缓缓降低。
......
3322年5月1日
熟悉的油脂味,熟悉的杂乱卧室,要说有什么地方不一样,那大概是现在的厂房里空旷地令人有些失落。
为了排解自己的情绪,我拿起了放在桌上的牛肉罐头悠闲地向厂外走去。
熟悉的齿轮依旧在不紧不慢地转动,远处高耸入云的大楼像是开花一般地散了架,只留下一小段还伫立在原地。看来它也好好地完成了自己的使命呢。
走到熟悉的街角,打开熟悉的罐头放在路边。我打开了那扇破旧巴士的车门。
“打扰了。”
一瞬间车内的异样让我忽然感受到了一丝紧张的气氛。
“是‘猫’吗?”
原本工整摆放在座椅上的笔记本此刻却横躺在另一张凳子上。
因为焦虑,我大跨步地走过去拿起笔记本,车厢也因为我的运动发出了沉重的悲鸣。
翻开熟悉的笔记本,一张书签毫无预兆地滑落下去。颤抖地拾起那张随时都可能破碎的纸片,一行小字出现在了我的眼里。
“这辆巴士很棒,你觉得呢?”
没有任何惊讶,没有任何激动,我拿出放在口袋中的笔。
“呐,我们的社团就叫做‘浅草巴士社’!好吗?”
走出巴士,天上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我急忙将路边的罐头拿到了一边敞开的建筑里,下雨对这里来说可算不上什么好事,它只会让建筑损坏地更快,让这里看起来更荒芜。
但是我今天心情很好就随它去了。
“你说呢?猫。”
“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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